孟夏草木长

□ 小秋

“夏气重渊底，春光万象中”，不知不觉，春去夏来。褪下春装，换上中袖夏衫，顿觉一身轻盈，欣然化作日光的影子，和风相伴，飘在了初夏的山林里。

“绿树阴浓夏日长”，驻足山顶远望，整个山林已然郁郁葱葱。无论阔叶的苦楝、梧桐，还是针叶的杉木、枞树，深深浅浅的绿交错着，到处翠色欲流。阳光明朗，夏风过处，枝头泛起点点绿的涟漪，满坡绿草轻轻摇曳，密叶里隐藏的歌鸟柔声轻啼。被这片充盈着生气的绿拥绕着，人很容易就活泼起来，嘴角挂着笑，脚底带着风，像极了向着阳光拼命生长的一片叶。

顺着浓荫匝地的小路行至半山腰，沁人的芬芳扑鼻而来。那些洁白似玉的橘花，原本是一簇簇、一团团的香雪海，此时开至荼蘼，像雪花即将消融在艳阳里似的。或许不愿徒留美玉成泥的遗憾，花落皆有果，枝头青果将拼命吸收夏日阳光，一天一个样地疯长，涌动着丰茂的生命力，犹如一个个绿色音符，谱写着夏日的乐章。

山坡下的乡野，油菜仍是主角，倚仗着是可以结籽榨油的功臣，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。前几日，还是一片金色花海，不过几场骤雨，青绿之果忽地就席卷了花的阵地。满坡满畦长长的荚果，立在风里，与云天媲美，把丰收的厚礼赠给了夏。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片青绿的荚果，不禁感慨这些花对生命的珍惜：竟没有一朵花愿意辜负暮春里的盛放，都以最快的速度，孕育了孟夏的果实。

孟夏的密叶里，不只隐着歌鸟和青果，还隐着繁花。山脚下满城满街的香樟，以浓荫掩映着淡黄细碎的花，把夏风都熏香了。那四个比小米还单薄的花瓣，攒足了劲才裂开一点缝隙，吐出鹅黄花蕊。这绽放在翡翠深处的簇簇小花，亦能结出串串青绿的小浆果，成熟为粒粒殷红的小玛瑙。拿一两粒阴干成紫乌的香樟果，碾末，温水服下，可解表去热，故而药铺里有它一席之地。

香樟花就是如此小心地盛开，毫不张扬，几乎没人看清她全身心怒放的小模样。她兀自握紧当下的每一寸日光，在幽香里安生爱恋，平安结子，虽无倾城之色，却是低调的幸福。

这让我念起一些低眉敛眼的女子，她们整一室质朴的舒适，煮一锅喷香的饭菜，不奢求荣华富贵，却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每一日。“醉里吴音相媚好，白发谁家翁媪”，夫妻恩爱，儿女团圆，一家子聚多离少，虽然平平淡淡，却和和美美一辈子，毫无王国维离家归来时“最是人间留不住，朱颜辞镜花辞树”的深深遗憾，与低调幸福的香樟，何其相似。

“孟夏草木长，绕屋树扶疏”，倾城阳光流泻而来，这潮水般涌来的浓荫、繁花和青果都让我惊羡：这孟夏里的生命，如此勤勉，如此繁茂，人生若如此——心怀繁华易逝的珍惜，全身心地享受怒放的绚烂，同时勤勉地向阳生长，结下丰硕的生命之果，定然完美无憾！

请许我一季孟夏的草木，紧握住最热烈的日光，静静长，疯狂爱，浓荫匝地，繁花满枝，还能青果累累……